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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五十五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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文喬好端端睡了一晚上,第二天醒來時宮徵羽已經不在房間裏了。

她穿回昨天的衣服,簡單洗漱過後就出了門,哪怕是素面朝天,長發如瀑的她走在這民國風的建築當中也極具美感。

她總說宮徵羽長在了她的審美上,但其實她何嘗又不是長在他的審美上?

站在樓下,手裏端著茶杯,宮徵羽目不轉睛地看著從樓上緩緩走下來的文喬,垂在身側的手緩緩握成拳又松開。

樊女士不著痕跡地打量著兩人之間的相處模式,微笑著打破沈默:“宮太太起來了,宮先生對你可真好,怕打攪你睡覺,起來了就沒再回房間了,還讓我們晚點叫醒你。”

文喬從善如流道:“那我可真是要謝謝他了,畢竟我昨晚睡得非常好。”

一夜沒睡的宮徵羽慢慢收回落在前妻身上的目光,直接對樊女士道:“打擾了一晚上,感謝您的招待,我們這就回去了。”

樊女士熱情道:“吃過早飯再走吧,我都準備好了,別讓廚房白忙一場。”

宮徵羽想開口拒絕,文喬看了他一眼,也不知他是怎麽想的,但她覺得吃個早飯沒什麽,她還有點事情需要再確定一下,所以在他開口之前她先答應了。

“好的,那就再打攪一下。”文喬溫柔道,“等毓彤的秀開場,我一定給樊女士安排個好位置。”

樊女士的表情看起來十分平靜,沒什麽過度的波動,好像那真的只是一個同名不同人的發布會一樣。

宮徵羽掃過文喬的臉,在她看過去的時候又轉開了視線,他淡淡的臉又恢覆了往日的孤高冷傲,看起來十分不易接近,他似乎是接受了她昨晚的說法,和他們再沒可能的現實,所以不再故作殷勤了吧。

想到這些,文喬斂眸跟上樊女士,慢慢走進了餐廳。

與整體建築風格一致的餐廳,裏面站著四位穿旗袍的年輕女孩,姿態優雅,態度恭謹,他們是負責安排今天的早餐的。

文喬落座在宮徵羽身邊的位置,說實話,她真覺得此樊女士就是彼樊女士,但從她的身世來看,又絕對不是出自成分家庭的大小姐,文喬似乎不該那麽以為的。

可是……

文喬似有若無地打量坐在對面的樊女士,她身體健康,面色紅潤,臉上雖然布滿皺紋卻依然不顯得過於老態,相較於賴老先生,兩人年紀差不多,生存的狀態卻截然不同,假若她真是那位樊女士,也許賴老先生的選擇還做對了。

跟著他,樊女士可絕對有不了今天這種生活。

在早餐上來之前,文喬似不經意地提起了一個話題:“都不見樊女士您丈夫或者您的孩子,他們不住在這裏嗎?”

坐在對面滿頭白發的優雅女士表情沈了一瞬,很快又恢覆了正常,笑容可親道:“嗯,他們不住這裏,他們比較喜歡在城市生活,所以只有我在這裏。”略頓,像怕文喬不信一樣,她強調道,“我丈夫是個老新潮,不欣賞我的審美,覺得很落後,有機會的話我會安排你們認識的。”

文喬點點頭,十分平靜道:“那可真是太榮幸了。”

樊女士微微頷首,在文喬還想說什麽之前,將話題轉到了宮徵羽身上。

“宮先生和太太結婚多久了?”她問。

宮徵羽眼都不擡道:“三年多。”

過完今年的結婚紀念日,到今日為止,是實打實的三年多,快要四年了。

文喬看了他一眼,沒說話。

樊女士繼續道:“那宮先生沒想過要個孩子嗎?你們這個年紀應該正是考慮這個的時候。”

宮徵羽沈默下來,一個字都不說了,他依舊不擡眼,安靜地看著桌子的紋理,似乎在研究這桌子的材質和年份。

文喬見此,為了避免局面過於尷尬,讓主人感到不高興,便主動道:“他不想要,我也不著急,等以後再說吧。”

原本這只是寒暄的一句話,是為了把話題岔開的,誰知宮徵羽在文喬話音落下後開了口。

“我沒有不想要。”他只說了這麽一句,就不再言語了,文喬勉強笑了笑,樊女士也是。

很快早餐上桌,氣氛也因此緩和下來,文喬吃著美味可口的早餐,忽然想到了賴老先生的祖籍。這位樊女士所居住的地方距離本市較遠,對食物的口味要求應該不同的,可現在桌上的早餐都是本市的種類。

文喬看了樊女士一眼,她吃得隨意自然,顯然是常常吃這些。

文喬心裏有些猜測,卻又覺得很不可思議,沒敢當真,在吃完飯之後就和宮徵羽一起向樊女士告了別,準備驅車離開這裏。

由於來的時候是晚上,其實他們對這棟建築的了解並不多,只知道大概是什麽樣子。

臨走之前,經過一間房,房門半開著,裏面有人在打掃衛生,宮徵羽無意識看了一眼,本該很快繼續往前走,卻忽然停住了腳步。

文喬就在他身後,險些這麽撞到他後背上。

她微微蹙眉,問他:“怎麽了。”

宮徵羽沒回答她,只是看著那間屋子裏面,樊女士隨後跟上,見他如此便坦然道:“想進去參觀一下嗎?”

宮徵羽沒搭理文喬,直接和樊女士對話:“可以嗎?”

樊女士點點頭:“當然可以。”

於是兩人便前後腳進了那個房間。

文喬站在原地,片刻的尷尬過去之後,她也慢慢走到了房間門口。

不看不知道,一看就覺得這裏的一切都有值得宮徵羽駐足的原因。

那是一整面墻的壁畫,畫的中央畫有九宮,並環以八卦之圖,周圍又有十二屬相作配。圖的上方繪有文殊、觀音和金剛手像,文喬微微睜大眸子盯著壁畫,因它的生動而微微屏息。

此時打掃衛生的人已經出去了,樊女士站在壁畫前解釋道:“這是斯巴霍。斯巴是‘生死輪回’的意思,霍是漢語‘畫’的假借字。直白來說,你可以叫它生死輪回圖。”她仰頭看著這張圖,帶著回味道,“我去西藏旅行時看到它,覺得很喜歡,便讓人在這裏畫了。它經常被畫在唐卡上,唐卡你們應該知道的,一種藏族繪畫。”

唐卡大家當然都知道,但他們的確對藏族文化也沒什麽具體了解,乍一看到這樣的圖,不僅僅是宮徵羽,文喬也非常感興趣。

作為如今已經毫無幹系的前夫前妻,文喬和宮徵羽一個站在壁畫前一個站在門邊,用自己的角度仔細欣賞著這幅畫。臨走的時候,雙方都對樊女士的大方展示表達了感謝。

回程的車上,半開的車窗外是悅耳的鳥鳴聲。文喬聽著這聲音,心情也不自覺跟著好了起來。

她轉頭看了一眼開車的男人,今早起來見面之後兩人幾乎沒什麽對話,鮮少的幾句話也說得奇奇怪怪,現在他更是沈默如海,仿佛什麽東西都引不起他一丁點波浪。

這原本是文喬期待的反應,在坦白一切,沒有了任何疑慮之後,兩人真正放開。

但好像,真實的他們又不是她想象得那樣。

車子在中午之前到達了一個新的地點,看起來既不像住在景區的樊女士那麽特別,也不像住在縣城小區裏過世的樊女士那麽普通。這位樊女士的居所是偏高檔的小區,她一個人獨居,性格和藹,見到他們也熱情地招待了他們。

在這裏,他們依然沒有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。

這也不是那個樊女士,因為對方家裏掛著不少當年的老照片,裏面有一位男士,是她過世的丈夫,他們也是青梅竹馬。

文喬和宮徵羽很快離開了這位樊女士的家,走在回車上的路途中,文喬瞟了一眼沈默的宮徵羽,終於還是對他說:“很感謝你為賴老先生做了這麽多,但也到此為止吧,以後他的事就由我自己來負責了。”

宮徵羽目不斜視地往前走,文喬耐心等待他的回答,在兩人回到車上,他再次發動車子離開時,說了一個“好”字。

他應該是把她的話聽進去了,這次肯定是聽進去了的,不然不會是這種態度。

文喬沒說什麽,不甚在意地望著車窗外,等著回公司。

宮徵羽也確實把她送回了公司,到達的時候已經是傍晚時分,眼看著天就要黑了。

進入九月份,氣溫明顯下降,天也黑得早了,想來等九月末的發布會結束,jr的中國風成衣系列也到了真正穿著的季節,各大電影電視節上,女明星們應該不會錯過這一季的新品。

心裏想著工作的事,到了辦公室竟然就看見了陸覺非,文喬有些驚訝道:“你怎麽在這?”

這可是香水部,他怎麽跑上來了?

陸覺非回眸看見文喬,也看見了她身後的宮徵羽,兩人還穿著昨天的衣服,今日匆匆忙忙趕回來,面色都有些疲倦。

雖然他們之間的氣氛甚至還不如前幾次看著融洽,但陸覺非還是不悅地皺起了眉。

宮徵羽看了他一眼,越過他想要離開,陸覺非直接橫起手臂攔住了他。

“宮先生留步。”陸覺非側目看著他,“作為文喬的男朋友,我是不是可以問問你帶文喬去了哪兒?據我所知她昨天一天沒來上班,今天也耽誤了一整天,而你們都沒換衣服,我相信我的女朋友不是那種會朝三暮四的人,但我不敢保證宮先生不是。”

他說這話一點都沒背著人,整個香水部的人都聽得清清楚楚,大家也都很好奇為什麽兩人離開那麽久衣服也沒換就一起回來了,猜測著難不成他們真的有了什麽。可他們也不覺得會在其中就範的是他們老大,他們跟著宮徵羽時間不短了,完全不信是他先動的手。

即便真有什麽,也絕對是文喬水性楊花!

帶著這樣的想法,大家開始竊竊私語,有的甚至故意說話給陸覺非聽,措詞很尖銳。

“怎麽還找到宮先生身上來了,自己女朋友什麽樣自己還不清楚嗎,聽說文喬丈夫才死不到半年,她就和別人搞上了,比起宮先生,陸覺非明顯更該懷疑這個女人啊。”

話題好像突然就被轉到了文喬身上,文喬站在那遭受非議,這讓陸覺非十分緊張。

“閉嘴。”他冷冰冰地看向眾人,“你們根本什麽都不知道,別聽風就是雨,宮徵羽是你們的上司,你們不敢得罪他,所以就來侮辱別的女性嗎?”

一位本來和文喬就有過過節的男職員淡淡道:“我們可沒有侮辱女性啊,陸總監別給我們扣帽子,我們只是實話實說,實事求是。”他譏誚道,“難道文總監的丈夫不是才去世不到半年嗎?難道她不是在這期間就和陸總監在一起了嗎?我們哪句話說錯了嗎?”

陸覺非冷聲道:“你哪只耳朵聽見她親口承認丈夫去世了?又是哪只耳朵聽見她親口承認她丈夫去世了不到半年?”

男職員直接問文喬:“難道不是這樣嗎?這事兒在公司裏傳了很久了,如果不是真的,文總監早該辟謠了吧?”

文喬看了看沈默而立背對著所有人的宮徵羽,又看了看義憤填膺的陸覺非和面色不善的男職員,轉過身散漫道:“我不解釋是因為謠言太好笑,實在不覺得有人會相信,並不代表它就是真的。”她一個個掃過在場的人,“既然你們提到了這個,我再不說清楚好像就是心虛一樣,那我就幹脆說清楚好了。”

宮徵羽緩緩轉過身,側目看著文喬,像在等待她的“說清楚”。

文喬沒看他,對其他人道:“我丈夫沒去世,但他的確不是我丈夫了,是我前夫。我們離婚了,在今年三月份的時候,細細算來也馬上就要滿半年了,您以後可以說是我離婚才半年多就又有了新歡,用這種論調來羞辱我。”文喬對那位男職員笑笑,“反正在你們大部分男人眼中,蕩·婦羞辱都是打擊女性的最好卡牌。”

男職員被文喬的話弄得有些無地自容,面紅耳赤卻不知該如何辯解。

宮徵羽好像終於聽不下去了,淡漠地收回視線頭也不回地進了辦公室,自始至終都沒為他和文喬去了哪裏,有沒有什麽做出解釋。更沒有在文喬被人責難的時候挺身而出。

看起來他是真的不想再做挽回的事情了,他們之間真的可以圓滿結束了。

文喬動了動嘴唇,卻什麽也沒說,直接坐到了自己的工位上開始處理堆積的工作。

陸覺非三兩句話把她推到了風口浪尖上,現在也不好意思再和她說什麽,道歉的話卡在嗓子裏,還是在她冷漠的反應下收了回去。

他擡手按了按額角,終究還是決定先走,等文喬回到設計部後再好好和她道歉,反正這一天馬上就要到了。

石陽一直躲在角落裏看著這場鬧劇,看見陸覺非可算走了,忍不住冷哼一聲道:“哼,再不走你就兇多吉少了,我哥提著四十米大刀正在趕來的路上!”

“哦?四十米那麽長嗎?在哪裏?我沒見他有要離開辦公室的意思啊?”

一個女聲在他話音落下後響起。

“那是因為得磨刀!他再不走我哥肯定出來!”石陽先辯解了一下,然後才意識到不對勁,立馬回頭去看,對上了一張笑瞇瞇的,略微熟悉的臉。

“啊,林小姐。”石陽漲紅著臉道,“那、那個,我還有事,先走了,你先忙,你先忙。”

說話的人正是來給文喬做助理的林蔭,看著石陽害羞地跑走,林蔭忍不住笑出聲來,接著很快整了整神色,走向了文喬的工位。

“文總監!”林蔭很正式地喚了一聲,把有點走神的文喬嚇了一跳。

“蔭蔭?”文喬回頭望去,壞心情一掃而空,“怎麽是你?你來了?”

林蔭嘆息道:“那可不咋地?我都不是今天來的,我昨天就來啦,你跟我說了之後我就馬不停蹄跑來和你做伴了,誰知道你卻不在這,我自己一個人熟悉了兩天公司,還真是有點緊張和不好意思。”

文喬直接拉住了她的手:“都怪我,我有點別的事,就把這個給忘了,這就下班了,我們去吃點好的慶祝一下。”

林蔭:“沒毛病。”

文喬這邊和好閨蜜碰面了,心情徹底好了起來,辦公室裏的宮徵羽卻沒好多少。

石陽進去的時候,他不在辦公室裏,而在實驗室裏。

他輕手輕腳推開了實驗室的門,一眼就望見了桌子後的宮徵羽。

後者穿著白大褂,表情肅穆地調配著香水,石陽走過去輕輕聞了聞,還沒開口說話,宮徵羽就問他:“聞到了什麽。”

石陽怔了怔,如實道:“宗教的味道,嚴肅,莊重,神秘,冷香調。”他又仔細聞了聞,“尾調是紅檀雪松?我還聞到了安息香和芳樟的味道。另外一種我聞不出來,但它們組合起來真的很有宗教的儀式感,以及一種說不出來的,略有點……”石陽困擾了一下道,“略有點不太好聞的味道。總的來說,這款香需要細細品味,它讓人聯想到古跡裏的宗教壁畫。”

這次石陽的理解可真是非常接近了,宮徵羽緩緩摘掉了架在鼻子上的金邊不規則眼鏡,盯著調配出來的香水說:“你沒說錯,靈感的確來源於宗教壁畫。”他說,“我打算就叫它斯巴霍。藏語,意為,生死輪回圖。”

石陽瞳孔收縮,忍不住感慨道:“……這名字太神秘吸引人了,哥,你的才華真是我一直佩服的東西,如果這款香水推出去,一定會很受男性歡迎的。”

宮徵羽沒說話,只是解開了襯衣領口的紐扣,露出一小片白皙精瘦的胸膛,還有線條完美的鎖骨。他側過頭,伸長修長的頸項,在空中噴出新調配的“斯巴霍”,讓味道在他身上和空氣中彌漫開來。

文喬趕到實驗室時就看見這樣一幕。

黑色碎發的男人側身斜坐在那兒,伸長的頸項像俊美挺拔的黑天鵝,白皙的肌膚,白大褂,纖塵不染的襯衣,空氣與他都布滿了神聖禁欲的宗教香味,一切都是恰到好處的美。

這種美讓她甚至忘了自己闖入的目的,只能眼睜睜看著宮徵羽與她四目相對,然後緩慢地勾起嘴角,很官方而冷酷地笑了笑。

疏離得就好像沒睡過一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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